《涿州道中录野人语(良乡役夫)》
时当孟冬尽,破褐露两肘。
邂逅一咨诹,向我再三剖。
哭言水为沴,天意苦难究。
今年六月间,一日夜当丑。
山水从西来,声若万雷吼。
水头高十丈,没我堤上柳。
手指官路旁,瓦砾半榛莽。
昔有十数家,青帘市村酒。
人物与屋庐,平明荡无有。
水面沉沉来,忽见铁枢牖。
数日得传闻,水蚀紫荆口。
老稚随波流,积尸比山阜。
远近皆汤汤,昏垫弗可救。
如此数月余,乃可辨疆亩。
下田尽沮洳,高田剩稂莠。
农家一岁计,不复望升斗。
官府当秋来,催租不容后。
嗟嗟下小民,命在令与守。
更有观风使,仰若大父母。
见此如不闻,恐或坐其咎。
我民千余人,血首当道叩。
始获免三分,有若释重负。
奈何急余征,日日事鞭殴。
夫征又百出,一一尽豪取。
悲哉一村中,窜者已八九。
老夫家无妻,一儿并一妇。
两孙方提携,旧慰衰朽。
岂期天不吊,一旦遂穷疚。
一儿水中没,一妇嫁邻某。
两孙鬻他人,偿官尚难勾。
老身自执役,有气孰敢抖。
反羡死者安,苦恨生多寿。
诏书开赈济,奉者有贤否。
终为吏所欺,此食亦难就。
与其馁填壑,不若举身走。
一饱死即休,宁复念丘首。
呼天一何高,呼地一何厚。
我闻老叟言,垂涕者良久。
恭惟天子圣,化泽被寰囿。
声色弗自御,游畋敢谁诱。
稼穑深所知,真如古明后。
庶征岂不谙,一变故非偶。
无乃诸皋夔,此责当敬受。
谁谓斯民痛,不可事爇灸。
我亦食人禄,深惭结朱绶。
岂无致泽心,无地可藉手。
立马野踟蹰,悲风动林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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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沁园春 丁酉岁感事》
作品赏析
【注释】:
在这首词中,作者猛烈抨击了当权者的腐朽不堪,误国害民,抒发了作者热爱祖国,渴望能长缨立马为国杀敌的热情。作此词的前三年,蒙古灭金后,随即对宋大举兴兵 ,连年南下,宋军屡屡败北,襄、汉、淮蜀间烽烟不断,危急日甚。宋理宗张惶失措,虽下沼罪已,仍无法挽救国土的沦丧。词中所言“丁酉岁“(理宗嘉熙元年,1237 年)即是指那几年的事。面对朝廷的腐败无能,国家的日益陆沉,作者痛心疾首,愤郁填膺,不由写下该词。
词的开头说 :“谁使神州 ,百年陆沉 ,青毡未还?”指的是中原大片国土,被蒙军占领,久久不得恢复,这究竟是谁的责任”理正辞严,大义凛然。这里用《晋书》中两个典故合在一起 ,极为贴切。“陆沉”,是无水而沉沦的意思,比喻土地沦陷。西晋时,王衍任宰相,正值匈奴南侵,他清谈误国,丧失了很多土地。桓温愤慨地说:“遂使神州陆沉,百年丘墟,王夷甫(王衍的字)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!”作者通过这个典故来斥责当时南宋当权者。又王献之夜睡斋中,有小偷进到他房里,偷了他所有的东西。献之慢吞吞地说:“偷儿,青毡我家旧物,可特置之。”将小偷都吓跑了。这里以“青毡”喻中原故土,将敌方比作盗贼,说国土遭掠夺后,没有归还。作者在灵活地反用典故。
接着,词由愤慨转为惆怅,对国事局势发表议论。
他说,如今北方有志之士已寥寥无几:南宋的半壁江山也如同落日,日子不长了。朝廷里有些人因循守旧,懦怯无能,只是坐着空谈;有些人则只好说大话,妄取虚名,行事鲁莽轻率。这样,转瞬之间丧失了战胜敌人的机会 ,“东帝”,喻岌岌可危的南宋。战国时,齐湣王称东帝,自恃国力,并不审时度势,后被燕将乐毅攻破临淄,他在出奔中被杀。“刘表”,喻空谈的保守势力。三国时,曹操攻柳城,刘备劝荆州牧刘表乘机袭击许昌 ,刘表不听 ,坐失良机,后来悔之莫及 。“深源”,是东晋殷浩的字,他虽都督五州军事,但只会大发议论,名不符实。曾发兵攻前秦,想收复中原,结果所遣先锋倒弋,弃军仓皇逃命。这里用比草率用兵的冒进者 ,也是很妥贴的。总之,“刘表”三句 ,言“ 坐谈 ”与“轻进”指的都是贻误战机。《沁园春 》是一个有淋漓酣畅特点的词调 ,一气流注,有滔滔不绝之势,若用于抒情,也增加绵绵无尽之意,对仗的特殊,在于这七句之中,除最后一句是散句外,余六句都要求对仗。下阕也是这样,用在这里,论说南与北的形势、战与和的失算,又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,有助于表达两难的困境。再用散句“机会失之弹指间”一结,遗憾怅恨之情更加深远。
“伤心事,是年年冰合,在在风寒。”上阕末了,词情转为忧伤与悲哀 。“在在 ”,即处处 。“冰合”、“风寒 ”,比喻南宋遭北方强敌的不断威胁和进攻,长期苟且偷生,因循寡断。处于水深火热之中,这是恢复故地的机会丧失的必然结果。词中论说时事形势,多不实说某人某事,必用比喻借代。这是由于艺术表现上的需要,要尽量避免用语太过于直白,力求含蓄有味。前面说北地英杰寥寥,南国江山可危,都从衰谢景物取喻。至于借“青毡”、“东帝”、“刘表”、“深源”等典故史事讽今,用意也在于此。
下阕作者直抒胸臆,但仍与上阕紧密关连。先以“说和说战都难,算未必江沱堪宴安”两句过片。出现和不能安、战不能胜的情势。固然是当时客观条件所限制,但当道者在和与战问题上,并无良策,只是各执已见,争吵不休,不想真正有所作为,这也使有识之士无技可施。“江沱”,指代江南。“沱”,是长江的支流 。语出《诗·召南·江有汜》。“宴安”,是享乐安逸的意思。这两句承上启下,下面就说到自己抱负难以实现。
“叹封侯心在,鳣鲸失水;平戎策就,虎豹当关。渠自无谋 ,事犹可做,更剔残灯抽剑看。”这是叹息自己空有立功建业的壮志,而身处困境,无用武之地;想上书陈述恢复大计,无奈坏人当道,无人采纳自己的意见。词人接着说,这是当权者无救国才能,没有办法挽救国难 ,其实,形势并未到不可救药的地步,国事还可挽救,当勉力图治才是。所以自己深夜里挑灯看剑,仍希望能为国杀敌立功。“封侯”,诗词中的常用语,已成了从军立功的代词,并非真为谋求爵禄。鳣、鲸,都是大鱼,如果离开江湖大海,它就会遭蝼蚁所欺 。贾谊《吊屈原赋》说:“彼寻常之汙渎(臭水沟)兮,岂能容吞舟之鱼?横江湖之鳣鲸兮,固将制于蝼蚁 。”词正用此意。“平戎策”,即打败敌人的建议 。“虎豹当关 ”,语出《楚辞·招魂》:“虎豹九关,啄害下人此。”“渠自无谋 ”,暗用打胜长勺之战的曹刿说过的话:“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”(《左传·庄公十年》)这几句都用两两对照、扬抑相参的写法,文势跌宕起伏“封侯心在”是扬,“鳣鲸失水”便抑;“平戎策就”扬 ,“虎豹当关”抑;“渠自无谋”抑,“事犹可做”扬 ”。恰好能表达出作者内心感情起伏不定,而“更剔残灯抽剑看”一句,尤为精采。全词于论中抒情,以这一点睛之笔,统摄以前众多的比喻句,从而使主体形象鲜明突出,从而使直白浅显,但毕竟还不能构成主体形象。一位深夜不寐,在灯下凝视着利剑、跃跃欲试的年轻爱国志士的英姿,跃然于纸端。此句措词也精警,不逊于稼轩的“醉里挑灯看剑”。“更剔残灯”四字,耐人寻味。被重新“剔”亮的 ,虽说是“残灯”,也可看作是心灵中本来暗淡了的火光。
词结尾说:“麒麟阁,岂中兴人物,不画儒冠?”汉宣帝号称中兴之主 ,曾命画霍光等十一位功臣的肖像于未央宫内麒麟阁上 ,以表扬其功绩 。所以作者说 ,难道只有武将们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 ,读书人(儒冠)的肖像就不能画在麒麟阁上吗 ?杜诗曰:“儒冠多误身 ”。对此种不合理说法,作者显然不甘心为此,故而要大声责诘。词的情绪由伏而起,最后再变而为亢奋激扬,坚信此生尚可大有作为。
作者写此词时年方二十,正是风华正茂,意气风发之时。作者以布衣出生之身,却自此鳣鲸,自许以封侯,而且视驵中肉食者为粪土,激越飞扬,尽述胸中抱负,抨击当权者的无能衰败。全词前后呼应,气势磅礴,表现出一股救国于危难之中的积极向上的奋斗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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